「反犹主义」在今天的世界上是一个很严重的罪行,如果一个人被人指控他是反犹分子的话,我们马上联想到他是不是法西斯主义者、他是不是纳粹的支持者、他是不是希特勒的信徒、墨索里尼的信徒,他是不是想又搞一次很可怕的犹太人的大屠杀呢?
但是问题在于这个「反犹主义」的罪名牵涉的很广泛,干了什么事叫做「反犹主义」呢?有时候你可能只是批评一下以色列的政策,比如说你说以色列人把很多的巴勒斯坦人弄得是家破人亡,可能你就会说你想帮巴勒斯坦人,你想帮他们毁灭以色列吗?那你是反犹分子。
甚至这几年有一些学者提出一个很可怕的说法,说纳粹的大屠杀已经变成一个产业,就变成部分犹太人的获利的一个产业。他们获得的利益是什么呢?就是说他们不断拍很多这些电影、电视,出这些书,讲犹太人当年的惨况,目的就是为了好像证明他们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他们完全是清白的。提出这些说法的学者,当然也被认为是反犹分子。在美国的话,他们更会被迫要离开他们的大学教职。可是当刚刚我们所说的这些话是一个犹太学者说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犹太学者,是研究犹太教的学者,而且还是一个家里面是出了这种犹太教祭司,拉比传统(Rabbinic tradition)这么一个学者,当他说的时候,又怎么办呢?很明显这个人一定会被人骂成是一个卖国贼、是犹太人的叛徒。
这个人就是马克.艾里斯(Marc H. Ellis)。马克∙艾里斯是现在在美国以至世界各地非常有声誉的一个左翼的犹太学者、或者一个比较批判性的犹太学者。他在这本书《一个犹太人的反省》里面提出了非常多很刺激的观点,特别是当一个以色列人看的时候一定会觉得很受不了。
为什么伲?比如说他这里面就说到了,我们刚刚所讲的那些问题,今天的以色列在他看来是犹太教的堕落。为什么说他是堕落呢?他说过去的犹太人很强调记忆的重要性。我们想想看,犹太人真的很惨,在一千多年接近两千年的历史里,在世界各地漂泊,没有自己的土地,没有自己的祖国,在欧洲各地饱遭歧视,后来还要面临大屠杀。
那是什么东西使得这个民族两千年来居然没有散开,能够维系在一起,就是记忆。记忆他们的宗教核心的内容,记忆他们过去的苦难,然后永远心里面有一丝愿望跟想法,就是有一天正义会得到声张。所以记忆跟正义是联系在一起的。
但是问题是马克.艾里斯认为,如果你认为记忆跟正义是连在一起,你相信弥塞(Messiah)亚会再度来临,你相信神是公义的话,你也同时必须相信这一套东西是普世性的,换句话说,不是你犹太人专享的。
可是当以色列成立之后,发生了什么问题?比如说我们在这本书,随时就能够找到一些例子。比如说他提到一个很有名的以色列作家,艾莲娜,她谈到巴勒斯坦人日常生活遭遇的破坏,她说一个巴勒斯坦的母亲为了她被射杀的十几岁儿子,伤心的歇斯底里,一家人站在被摧毁的家门前呆若木鸡,一个家庭被迫分开、流离失所。
不义的法律武断规定学校校门跟商店店门关闭的时间,刻意羞辱一个民族,将他的文化视为低等和异类,让一个民族无家可归,没有公民地位,逼迫一个民族接受军事统治……种种的不公,种种的不正义。当年巴勒斯坦人好好地住在这个地方,然后以色列人来了之后,把他们赶走,这些难道不都是一些历史吗?这些東西难道不是一段苦难的记忆吗?为什么这样的记忆没办法留存在现在的以色列人心目当中呢?
马克.艾里斯就认为,这就是他所说的一个堕落,我们开始把苦难垄断起来了,他认为,比如说他说很多犹太学者,希伯来文有一个字叫做Shoah,Shoah就是浩劫。浩劫本来所指的就是任何人类发生的浩劫,都可以叫做浩劫。可是自从纳粹大屠杀之后、浩劫之后,他们开始把浩劫界定为就是指的那场大屠杀。而且他们认为那个大屠杀是独一无二的,世界上任何的惨状、任何的悲惨的事情劫难都没办法跟它相比。所以他们有些犹太学者认为,现在大家把这个浩劫庸俗化了,就以为任何事情、包括卢旺达的种族灭绝也说是浩劫。不对,他们认为浩劫是属于我们犹太人的,你们别的人那种浩劫跟我们那个不能比,换句话说,就是在比较谁过得比较苦、而且谁的苦是最苦的。
由于有这样的想法,他们很容易就会以为自己有非常外人不能体会的苦衷。所以这时候他们常常有一种危机感,觉得自己随时是要再度面对浩劫。如果他隔壁的巴勒斯坦国真的成立起来了,有很多巴勒斯坦人生的孩子越来越多,以色列人就很担心,有天我们会不会又给人灭了。
所以马克.艾里斯就认为,犹太人必须要把这个浩劫的观念解放出来,要真正让它成为一个普世的观念,不能够再这么垄断它。然后他提出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就是犹太教对世界上最大的贡献是什么?就是「先知」这种传统。我们想想看,先知本来是犹太教的传统,后来影响到天主教,基督教也有先知,后来伊斯兰教也受到了影响,也有了先知穆罕默德。
先知是什么呢?他借用了一个很伟大的法国犹太哲学家乐尔•维纳斯的一种说法,他说先知是这样的一种人,他永远不会跟官方合流、永远不能够为政权说话,而且这种先知往往是做出及时评断的人,他们外在于他们呼吁改变的制度之外,他们甚至会斥责这些制度为没有价值和腐败。先知所呼唤的总是一种深度的改革,是在社会、跟制度的核心体现正义。而且他说到,先知有一个矛盾,一方面他极端的介入社会,批判体制,但同时他又非常的抽离,他非常爱他的同胞,爱这个世界上的正义,有人类的兄弟的情谊,可是与此同时,他又不得不抽身出来,要冷眼旁观。所以他永远感到一种巨大的疏离跟痛苦。他爱他们,但是不能够完全认同他们。这就是先知。
而马克.艾里斯认为,今天以色列已经欠缺了这种先知的传统,去提醒他们现在这个国家真正的腐败的问题在什么地方、他是怎么样透过压迫另一个民族来证明自己的正确。而这种先知传统不就是我们这几天反复跟大家强调的意见分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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